小混沌

十里春风

今夕何夕:

又是一年春光,巍峨紫禁依旧是旧模样。帝王无情,御台高坐,看尽多少妃嫔苦苦思量。岁月无情,送走了多少惆怅,又迎来多少清狂。




延禧宫中熏着暖香,魏璎珞侧卧榻上,手执一本纳兰词,细细品读。




“娘娘,李玉公公得皇上令,正在外头侯着。”珍珠进来,低首禀报。




“让他进来罢。”魏璎珞转了转手中的佛珠,紫禁上下,次次能教总管亲至,足见延禧宫圣宠优渥。

李玉带着尚显青涩的小太监先向魏璎珞请安,恭敬地将御赐之物奉上。




“皇上又赐了何物?”魏璎珞容色不改,只略微正了身姿,语调慵懒。




“回娘娘,是云南新贡的夜明珠,说是能夜视如月,如此成色,这世间独有。皇上心疼娘娘操劳宫中事务,怕烛光伤眼,皇上待娘娘之心真是......”




“皇上心意本宫已领,劳烦公公特意走这一趟了,珍珠。”魏璎珞颔首打断了李玉。




天地可鉴,可昭日月,李玉默默咽下后头半句。身旁的小太监战兢兢的瞧着自家师傅,见他并无半点不满,甚至还分了心神安抚他,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。




不消片刻,珍珠拿着两个沉香木盒子递给李玉,李玉领着小太监谢赏离宫。




珍珠走到魏璎珞身旁,半正色半调侃道“李总管对那小太监真好,亲自带在身边教导。”




“不过是老了想有个着落罢了。”魏璎珞偏头看了珍珠一眼,“我不也带你在身边吗。”珍珠抿唇笑了笑,魏璎珞没有自称本宫,便知她在与自己玩笑。




“娘娘常常怜惜我们这些宫女,再也没有比娘娘更好的人了。”珍珠顺阶而下,魏璎珞并不再言,只掀了身上的薄被,对珍珠道




“油嘴滑舌,你去替本宫拿件披风,本宫想出去走走。”




李玉出了延禧宫门便将两只木盒全给了小太监,小太监知道这是师傅照拂自己。又觉得两只木盒沉重,想来赏赐不少。忍不住打开其中一角,光是碎金银子不说,还有几颗莹润光滑的玉珠。随即惊讶的睁大了双眼“师...师傅,这...太过丰厚了吧。”




“收起你的下巴,这点场面都见不了,以后别说我是你师傅。”一巴掌拍在小太监头上,李玉既好气又好笑,令贵妃御下极严,但也从不亏待宫人,赏赐如流水般送出去。也亏得她有手段,能哄皇上数十年如一日地宠着。




想当年,孝贤皇后厉行节俭,爱护宫人,皇上纵是想赏她,也多半被婉拒回去。令贵妃倒是来者不拒,枉在孝贤皇后手下教养了这么些年,也只有第二点肖似孝贤皇后了。




可惜啊,这世间善恶不分,好人难存啊。




“师傅,下雨了!”这天说变就变,刚刚还风和日丽的,转瞬便下起了细密绵长的小雨。李玉兀自沉浸在往事之中,回过神来暗道,有天一事,玄之又玄,岂容他这等凡夫俗子随意置喙。




“那快些走。”李玉敛了心神,加快步子,雨势不停反增,还未走到乾清宫,师徒二人的衣衫已湿了大半。




“真是晦气。”




珍珠去取披风时,见天色突然阴沉,怕是有雨,忙吩咐一旁的宫女“还不赶快拿罩子罩住娘娘的花?”吩咐完后,又取了伞,往殿内走去。




“下雨了?”魏璎珞听到了外头的动静,执意出去,行至廊下。驻足静看,见栀子都被锦缎罩了起来,想来是珍珠手笔。




“宫中的栀子都是皇上赐的名品,奴婢让宫人用罩子罩起来了。”




魏璎珞淡淡夸了珍珠一句,心底不置可否。按皇上的性子,想必不日又会赐新的,何苦多此一举?以往珍珠这样做,她倒不觉有什么,只是今日,她却有些难以名状的愤然和惆怅。




她本不是护花惜花之人,世人都错看于她,真是可笑可悲至极。




“娘娘是护花之人,又有怜花之心......”珍珠的声音近在耳畔,又远在流年之外,她天性凉薄,从不屑垂怜柔弱娇花。她只是不甘,只是也想体味一下她的心境,只是......想让她依然存在于自己身边。




一句肖似孝贤,便可穷尽碧落黄泉,将她们重新连系在一起。




豆大的雨点落在一面面锦缎上,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叹息。栀子在天晴之后依旧摇曳生姿,可锦缎下次就不能再用了。




“珍珠,下次拿棉布即可。”




“娘娘恕罪,奴婢只是想那些栀子都是名品,怕粗布伤了花苞......”




“无妨,再珍贵,也不过是花罢了。”




“不过是花罢了。”魏璎珞喃喃,抬步往雨中走,珍珠撑伞跟在她身后。“值得吗?”




“娘娘,奴婢下次......”珍珠以为魏璎珞还在怪她,正要惶惶认罪。魏璎珞牵起一抹笑,眼中蕴着说不尽的孤独萧索。




“珍珠,本宫没怪你。”




春风乍起,却没席卷着骤雨,而是携着缕缕栀子幽香,如情人似的轻柔抚摸爱人的身躯。像是带了谁的祈愿,赠予爱人世间万物的温柔。




魏璎珞悠长的语调仿佛穿越了时光,重新透析岁月,那人手执茉莉,眸光潋滟,十里春风皆揉进她的眉眼。




“娘娘真是爱花惜花之人,奴婢却没这个福分。”




“璎珞......”富察容音无奈的朝她笑笑,目光不再盛着盎然春意,清澈眼眸中只留小小一点身影。她才是她的十里春风,她的生生不息。




她倾尽出所有,换她感受天地有情。




“是我太傻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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